夕阳西下(1) (第2/2页)
中午时分,曾卫国在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简单吃了一碗面,随后便沿着那条既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公路缓缓向右走去,一直走到山脚下,在水库管理局的大门前拐了个弯,然后沿着向下游的方向前行。大约走了半里路的光景,几幢灰砖红瓦的房子出现在他的眼前,那里便是曾经的县卫生学校。
时光回溯到一九七六年五月,他陪着父亲第一次来到这里。那时,这里还是一片废弃的厂房,荒芜而冷清。厂房的墙壁斑驳破旧,四处杂草丛生,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顽强地摇曳,仿佛是这片废墟中最后的坚守者。父亲怀揣着县卫生局的介绍信前来报到。父亲从部队转业后,被安排到血防医院担任院长一职,谁能想到,这所医院竟是由这被遗弃的厂房改造而成。当时,在这里看门的只有一位从农村来的血吸虫病专管员。后来,陆续分配来了五个医学院的毕业生,又从各地医院抽调了一些医生、护士和后勤管理人员,还招募了一些临时工。在村血吸虫病专管员的配合下,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血吸虫病的普查与普治工作。
一年后,曾卫国高中毕业,再次来到这里。此时,县血吸虫病防治医院的牌子旁边,又多了一块县卫生进修学校的牌子,两块牌子下是一套领导班子,父亲既是院长又是校长。
首届开办的是赤脚医生培训班。等到赤脚医生培训班圆满结业后,又开设了护士、检验、放射三个短期培训班。
曾卫国和高中同学白英俊在学校做起了临时工,曾卫国负责在垫着钢板的蜡纸上精心刻写学习资料和考试卷,那一笔一划都倾注着他的专注与认真。白英俊则负责在油印机上进行油印工作,就像《红岩》小说里印《挺进报》那般,带着一种使命感。
白英俊的父亲在县卫生局担任分管医政的科长,这层关系让他在学校里谋得了这份临时工作。
也是在这里,曾卫国邂逅了他一生的挚爱——筱雨。筱雨是护士班李老师刚高中毕业的女儿,她身姿高挑修长,面容恰似温润的鹅蛋,肌肤白皙胜雪,仿若凝脂。一双眼眸恰似澄澈的秋水,波光流转间,眼波盈盈,顾盼生辉,仿若藏着璀璨星辰,只需轻轻一瞥,便能勾人心魄。曾卫国被这惊鸿一眼击中,刹那间,周身血液仿若瞬间凝固,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胸腔内如有千万只小兔蹦跶,狂乱不止,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心底蔓延开来。她身着一袭素净的白色连衣裙,脚穿白色高跟凉鞋,在一众青春靓丽的护士班女学员中,仿若鹤立鸡群,风姿绰约,亭亭玉立,叫人移不开眼,宛如一朵盛开在夏日的青莲,清新脱俗,散发着迷人的魅力。
学校的围墙外面,是一片稻田。再远处,便是橘子园和由水库水汇聚而成的永安江。夜幕降临,五月的稻田里,蛙鸣声此起彼伏,宛如一场盛大的音乐会,奏响着大自然的交响曲。
曾卫国和白英俊商议着去田边小路上捉青蛙,打算让食堂的陶师傅烹饪一番,尝尝这鲜美的滋味。筱雨得知后,兴奋地嚷着:“我也要去。”
夜晚的田间小路,青蛙在手电筒强烈的光照下,吓得一动不动,曾卫国和白英俊便轻轻伸出手,一抓一个准。筱雨在前面拿着手电筒,小心翼翼地照着,两个男生则跟在后面,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青蛙。
“这里有一只,快,快!”筱雨在前面兴奋地呼喊着,“这边,还有一个!”
“啊!啊!啊!”筱雨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,她丢掉手中的手电筒,转身猛地跳了起来,两只手慌乱地抱住曾卫国的脖子,双脚瞬间离开了地面,声音颤抖地喊道:“蛇!蛇!蛇!”
只见一条手腕粗细的大蛇从田间小路上迅速滑过,眨眼间便钻进了稻田深处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那一刻,曾卫国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,还有她那淡淡的、迷人的少女气味,那是一种青春与纯真交织的气息,萦绕在他的鼻尖,让他心醉神迷。
“逃走了,没事了。”曾卫国极力保持内心的平静,轻声安慰道,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“好可惜,”白英俊略带遗憾地说,“蛇肉肯定比青蛙肉好吃。”
“回去吧,”筱雨缓缓放开手,双脚重新回到地面,心有余悸地说,“吓死人了!”
许多年以后,与筱雨紧紧贴在一起的那一刻,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,无论岁月如何流转,都难以磨灭,仿若一道永恒的印记,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。
那个时候,没有手机,也没有微信,曾卫国心中对筱雨满满的爱意却不知该如何倾诉。直到学习即将结束,筱雨要回城里的时候,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写了一封长达两页信纸的情书给她,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情流露,那是他青涩而炽热的爱意的寄托。
他收到了她的回信,寥寥数语,却似重锤直击他的心扉,让他心痛不已:“哥,你太过分了!我们现在还年轻,应该好好学习,将来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。”
那一瞬间,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酸涩涌上心头,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挫败感,久久难以消散,仿若一片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,让他在之后的日子里都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。
那一年,他刚好十八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