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5 第 165 章 (第2/2页)
说罢,不等邱任回复,转身跃回院里继续守夜去了。
回想自关中启程后的种种经历,车船店脚牙等各行绿林□□畏惧残阳院的邪气,纵有觊觎宝珠之人,盯梢时望见他就气馁了。可出了潼关,途经河洛一代,这些不长眼的歹徒竟接连骚扰。如此一来行动处处受限,日夜提防,实在令人厌烦。韦训索性主动暴露行踪,欲以青衫客的威名震慑宵小。
这一夜他在正堂打坐,隐约察觉到数次不同寻常的动静。但他担心是声东击西之计,佯装未闻,一直按兵不动。
五更天后,天色渐渐露出鱼肚白。左右邻舍的居民陆续发出起床声响,鸡鸣狗吠此起彼伏,与人咳嗽洗漱的声响交织在一起。又过了两刻,街巷中,货郎挎篮叫卖各种朝食的吆喝声响起,卖蒸饼的、卖出尖馒头的、卖鲜桃奈李的……运送货物的车轮辘辘作响,牛马驴骡蹄声哒哒,人间烟火气息将夜的静谧一扫而空。
十三郎和杨行简陆续醒来,洗漱后出来煮茶。等到宝珠姗姗下楼时,整个慈惠坊已经完全苏醒,各种嘈杂声响混杂在一起,再不能分辨清楚。
平安度过长夜,韦训略微松了口气,见她发髻缠着一根鹅黄色丝带,嘴上点了胭脂,问道:“今日要出门?”
宝珠喝着浓茶,醒醒神后说道:“该去南市拿订下的药材了。”
十三郎一听又要去逛街,心中先怯了,哀求道:“先饱饱吃一顿早饭再出门,行吗?”
杨行简一听,也觉头皮发麻,便道:“请恕老臣年迈体衰,不能奉陪。今日我打算去书肆瞧瞧,说不定有白乐天的新诗面市,可以买上两卷,排遣旅途寂寞。”
韦训笑着调侃:“杨主簿前日巡城时舞姿活泼灵动,哪里年迈体衰了,我瞧着腿脚利索得很,不愧是当世一流的舞林高手。”
宝珠听杨行简要去买书,忙道:“顺便问问有没有诗鬼的新作。”
十三郎惊问:“鬼也能作诗吗?能比活人写的好?”
正当杨行简向他解释李昌谷的名号由来时,院墙外远远地传来一声吆喝:“樱桃毕罗!热腾腾的樱桃毕罗!”
这叫卖声犹如一道神奇的咒语,瞬间吸引了宝珠和十三郎的全部注意力。二人一听“樱桃”二字,顿时四目放光,将诗鬼抛在脑后。脑海中已浮现出一幅诱人画面:蒸笼掀盖后,水汽弥漫蒸腾,酸甜可口的鲜果裹在半透明的毕罗皮中,艳色透皮而出。光是想象那色泽,就足以令人垂涎欲滴。
宝珠连忙指派十三郎:“快去买!别管多少钱,我要吃五个。”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急切。
十三郎立刻抓了一把散钱,兴奋地跳起来准备出门,谁想听那小贩的吆喝声却越走越远,并非朝着小院这边来的。他心里着急,忙对韦训说:“还是大师兄去,你腿脚最快。”
往日出去打水买饭,都是这师兄弟二人轮流,韦训只笑他们嘴馋,并未推辞,因图方便,翻墙出去,并没开院门,朝着货郎叫卖的方向快步跑去。
韦训步伐轻快,风一般掠过街巷,跑出去约莫一里,叫卖声止住了,大约是有人购买。韦训停了片刻,耐心等吆喝声再度响起。可当声音再次传来时,却飘飘忽忽由东折向南边。
韦训心中不禁生疑,小贩走街串巷叫卖是为了做生意赚钱,按常理应该缓步前行,吸引更多顾客,总不能一路快跑。依照自己脚力,早该追上了,然而却一直不见对方踪影。
跟着若有若无的叫卖声,他连续跑过几条巷子,一直奔到坊墙边缘,只见土墙上一个三尺宽的洞。原来是商贾为了做生意掏出来的,不少人为图方便不走坊门,而是弯腰从洞中跨进跨出。
韦训止住脚步,心道即便买不到毕罗让同伴失望,也不能再耽搁下去,转身返回小院。越往回跑,心中疑惑越深,不知为何,无端地有些心悸不宁。
他敢放下几人出门,一则因为光天化日,周围人来人往。二则他们三个聚在一处,呆在封闭的院内闲聊,不是荒郊野店。
这一趟来回不到半盏茶的功夫,他耳中突然听见院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,那声音竟是杨行简的。
韦训大惊失色,足下发力猛蹬,如离弦之箭般疾步前冲。翻墙而入后,发现院门大敞四开,门闩被踹断了。惨叫声发闷,是从地下发出的。韦训探头往庭院里的枯井中一瞧,见杨行简跌落井底,正抱着腿哀嚎不止,似乎把骨头摔断了。
老杨察觉头顶有人观望的影子映下来,抬头一瞧是韦训,全然不顾伤处剧痛,惊慌失措地叫道:“快进屋!”
韦训听他呼痛声中气十足,知道暂无性命之忧,顾不上拉他上来,心急如焚扭头往屋里奔去。
正堂当中一片狼藉,刚刚四人围坐谈笑饮茶的方桌已然坍塌,条案与屏风东倒西歪,弓弦崩裂,箭囊中的箭矢撒了一地,显然刚发生过一场殊死搏斗。宝珠不见踪影,一个小小的身影瘫倒在满地木屑之中,瞧着是被人击飞后砸碎了方桌。
韦训手脚发冷,心猛地一坠,抢过去将师弟抱起来。只见十三郎双目怒睁,前胸凹陷,呼吸全无。韦训的大脑中一片空白,伸手切向他颈侧人迎穴,指下脉搏消失,竟然已气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