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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初潮

第52章 初潮 (第1/2页)

旧党入京的是孙逸才的求救信,同一时间岳凌从苏州发出的奏报也同一时间抵达了皇城。
  
  江浙的官场究竟有多糜烂,在隆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有所了解,不然他也不会费了大力气将林如海插入两淮盐业,如同一根刺。
  
  而眼下,多年亲政隆祐帝也算是掌控了局面,江浙的问题迟早需要直面。
  
  可若是深究起来,必然少不了先帝朝的烂账和坏账,即位后再言先帝朝的不是,隆祐帝也很难做出这种事来,皇家或许无情,但还是要做出遵循孝道的表率。
  
  当隆祐帝接到岳凌的密报之后,心喜之余,也做足了心理准备。只要事情不算恶劣,他便会让岳凌将获罪之人全部就地惩处,将首恶除去,江浙之地交由岳凌治理一段时日,循序渐进的肃清官场。
  
  可展开信纸之后,隆祐帝的眉头再也没能舒缓开。
  
  “罗织罪名,制造冤案,毁堤淹田?”
  
  隆祐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,不怒反而生笑,双臂颤抖,将密信放在御案之上,慢慢抚平着本不存在的褶皱,更像是在压制着内心的怒火。
  
  这反常的景象让一旁陪侍的夏守忠摸不准情况,低着头不敢问询。
  
  隆祐帝心里如明镜,若是这密信的内容公布出去,旧党必然遭遇灭顶之灾,整个东南之地都要掀起惊涛骇浪。
  
  或许当下正是将所有抵制新政的官员排除在外的好机会。
  
  可一个朝堂的内部,并不是泾渭分明,除了旧党新党隆祐帝有意分化出的两派,更多的官员还是持有一个观望的态度,而不愿意涉入太深。
  
  眼下,新党的新政未有成效,还得罪了不少皇亲勋贵,旧党仍把持着许多赋税重的地区,隆祐帝眼下还要靠他们在当地编织的关系网,来供给国库亏空,改稻为桑就是一次尝试,也是给旧党一次机会。
  
  隆祐帝想要按照岳凌所言,去推行新法,可是新法是长久之计,或许三年,五年推行下去,国库还未见充盈。
  
  皇权不下县,就是厘清鱼鳞册这一项的花费,都是个天文数字。
  
  隆祐帝徐徐图之,就免不了再忍受着旧党来为他供给银两,如今真是让他陷入了两难。
  
  密信还未读完,除了朱怀凛冤死狱中和毁堤淹田两桩大案的奏报,在之后岳凌还列举了这四年来,在浙江小有成效的改稻为桑国策,所赚取银子的账目。
  
  “四年间,苏杭织造局共添织机四千架,多产出丝绸五十二万匹,折合白银七百八十万两,其中归于国库两百六十万两……以上皆有账目可寻。”
  
  “表面浮华,遮掩了当地富商、缙绅借此大肆鲸吞土地,致使享有鱼米之乡美誉的杭州粮食大幅减产,饿殍遍地,不得不往苏州借粮。他们同官府垄断丝茧交易,压低生丝价格,致使改稻为桑的百姓,根本没能从中获利,最终只得变卖田产,沦为织工。”
  
  “江浙官场,沆瀣一气,其中树大盘深,思之令人不寒而栗,改稻为桑实为其盘剥百姓的利刃,这把利刃只差一毫,便继续割在了苏州百姓身上,还望陛下明鉴。”
  
  隆祐帝慢慢合上了眼,靠在椅子上深吸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:“七百八十万两,归于国库两百六十万两,哈哈哈,很好,他们真是有一套。”
  
  侍奉一侧的夏守忠并未听清隆祐帝说了什么,还以为是圣上有了吩咐,当即伏地叩问道:“陛下方才说了什么事,奴婢刚才没听清楚。”
  
  隆祐帝拍案起身,指着密报怒道:“朕念他们新添进项不易,大开方便之门,准许五年不缴纳税赋,甚至宫中都未曾多要了一匹布,他们竟敢只分朕三成?!”
  
  夏守忠颤抖着身子,也不敢搭话,只是额头贴地,心里也在咒骂这群虫蠹。
  
  隆祐帝怒不可遏,继续道:“你起来,看看他们做的好事,鱼肉了朕的子民,钱都收进了他们的口袋里,骂名由朕来担!”
  
  “打着织造局的幌子来买田,打着国策的幌子来欺压百姓,百姓会骂朕是个昏君,骂朕昏庸无道!”
  
  怒吼了一遍,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重咳。
  
  夏守忠连忙起身,安抚道:“陛下息怒,陛下息怒,保重龙体。如今东南有安京侯坐镇,定然不会再出乱子了,陛下下旨要其整治,必然能恢复陛下的盛誉。”
  
  隆祐帝一手扶着御案,一手扶额,只觉眼前一片晕眩,许是动了怒气,脑中也有些混乱。
  
  正在此时,本该在后宫的皇后来了乾清宫。
  
  经宫女传禀了一声,皇后便径直入了乾清宫,来到了大殿前。
  
  这本是不符合后宫规制的,外臣们听闻后也有弹劾之声,奈何皇帝皇后关系太过亲近,二人全都置之不理,便也无人再理会了。
  
  还未登殿,便听得殿上隆祐帝的咆哮声,皇后都不禁加快了些脚步,自己提着厚重的宫裙走了进来。
  
  两边尽是受惊跪伏的宦官,只有隆祐帝自己站在御案前,脸上还是盛怒的模样,涨红了脸色。
  
  见得皇后入内,隆祐帝才憋出了些笑容,缓和了语气问道:“你怎的突然来了?”
  
  皇后朝着夏守忠摆了摆手,示意他们全都退出去。
  
  夏守忠当即会意,携着一众宫人尽皆离场,殿上只剩了这一对老夫老妻。
  
  皇后挽着隆祐帝的手臂,又将他引入了龙椅,按捏着肩头,略带了些责怪的语气道:“今日早就说好了,要考教珵儿、翊儿、谌儿他们三个的课业,却迟迟不见你这个当爹的来,我便等的急了,来看看陛下在做什么事。”
  
  隆祐帝语气含着歉意,讪讪笑道:“是,是朕疏忽了,临时多了些事,一时忘记了。”
  
  皇后眼光撇向御案,分辨出是岳凌呈上的奏疏,不细看也能猜得到一二了。
  
  “江浙真出了大事?陛下倒不必心急,这不正证明了,陛下让岳凌去是对的了?既然有他坐镇,陛下还有什么好忧心的。”
  
  同样的话,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,效力完全不同。
  
  隆祐帝松了口气,面上再没了愠怒,反问道:“没有岳凌,这般大事江浙竟也瞒报,全不让朕知晓,这江浙还是朕的江浙吗?”
  
  “话说回来,岳凌在江浙也未见得有多好做。接下来,他肯定要抓这几个首犯为典例,可江浙几座大城,人口百万,官吏数以千计,又跟当地世族盘根错节,定然与其对抗,届时便是想做些事,也难有可用之人。”
  
  “江浙是赋税大省,要动,又不敢深动,国库如今本就有亏,若是再收不上江浙的赋税,别说新政了,新年还不知如何过。”
  
  皇后接口问道:“那按照陛下的意思,还纵容他们如此?”
  
  隆祐帝摇头,“朕对岳凌所描绘的新法深信不疑,可与朕同心之人,身正清白在这朝野中还能寻出几人?大昌一京十四省,需要那么多官吏,便是将江浙的这批人都拉出去砍头,谁能保证再度换上官帽的人,不会比前者更贪?”
  
  “直到现在,朕还没寻到一个好办法,心有余而力不足啊。”
  
  隆祐帝捂嘴轻咳了几声,皇后转来身边,与隆祐帝同坐了一处,沏茶奉水,宽慰道:“如今陛下才主持了一次科举,人才积累的还不足,往后肯定会向好的。眼下,国家危难,让他们吐出原本吞没的银子,也并不过分。”
  
  念及此,隆祐帝又不禁生笑,“他们真是做得好事,朕推行的国策,竟然只能分其中三成,朕还曾在朝堂上,褒奖过他们,真是好笑。”
  
  沉了口气,隆祐帝便就写起给岳凌的回信来。
  
  “此事全权交给岳凌去办,朕信任他,定然会有轻有重。”
  
  “免得他在江浙办案受阻,而且只他一个人在,实在容易招致当地所有势力的反抗,朕必须得给他派几个人手去分担下压力。”
  
  “织造局有关宫里的事,便让陈矩去走一遭,审案再遣都察院副都御史王宪之,今科状元苏墨筠也不必在翰林院修书了,正值此风云变幻之际,当出去在岳凌身边历练历练,任苏州知府吧。”
  
  皇后捂嘴轻笑道:“这状元郎大了岳凌恐怕不止十五岁,竟让岳凌带着他历练。”
  
  隆祐帝也是摇头随着笑,“岳凌为人稳重,总是让朕忘了他只有及冠之年,便是苏墨筠能学到岳凌几成的本事,镇守住江南也足够了。”
  
  “除此以外,朕倒是还有些忧心岳凌的人身安全。毕竟在沧州,只是些商贾就敢通倭,这些世族暗地里还不知会有什么算计。给予岳凌东南之地的兵符吧,可调动一切他能调动之兵,也算是他布设海防,防患倭寇的本职了。”
  
  写好了回信,隆祐帝却又想起一事,“对了,林如海之女今年几岁了?”
  
  皇后思虑了下,道:“应当有十二岁了。”
  
  “十二岁?倒还是小了些。”
  
  “十二岁还小吗?十二岁臣妾已经入府了。”
  
  隆祐帝又拉着皇后的手,笑笑道:“皇家还是有些不同的。倒是林如海,前一次收了朕的诏书,这段日子竟然也没写一封信回来,是两淮盐务果真繁忙,都忘了给朕回信?”
  
  “朕倒该给他再休一封,让其不惜一切,配合岳凌在江浙行事。”
  
  ……
  
  苏州府衙,
  
  沧浪雅会一事在城中传扬开来,最为之震动的便是官场上。
  
  衙役在门前身子站得笔直,两面班房中都在勤勤恳恳的忙于公事,却噤若寒蝉,十分肃静,都怕给初到苏州的安京侯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  
  等到岳凌真的来到府衙门前下马,立即便有似等候许久的府丞范鹏程迎了出来,当面作揖行礼道:“下官苏州府丞范鹏程,见过侯爷。”
  
  岳凌微微颔首,“免礼,昨日沧浪雅集上所抓之人,可有提审过了?”
  
  范鹏程垂首小心答道:“未得到侯爷的命令,没敢轻易审讯,如今都关押在大牢之中。”
  
  岳凌上下打量着范鹏程,中等身材的中年人,宽大的官袍在他身上似不算太合身,一股儒生气度,面相看不似是个作奸犯科者,但人往往是知面不知心。
  
  “有关朱知府的死,你知道多少?”
  
  来到了府衙大堂,岳凌不问其他事,先试探的问起了自己,这让范鹏程心底大骇,差点就要跪地喊冤。
  
  岳凌示意左右为他抬了张椅子,才令他心下稍安。
  
  “下官不敢隐瞒分毫,起初在朱知府反对改稻为桑时,我等是有不解,但也未曾协助钱仕渊等罪臣逼迫朱知府。待朱知府下狱之后,府衙中大小事都由替代他的孙逸才来做,孙逸才为人贪婪,下官不屑与之为伍,全无参与他的事项当中,还望侯爷明鉴。”
  
  “这么说,你是这江浙官场的清流了?”
  
  范鹏程才抬起的头颅,又垂了下去。
  
  江浙这曾铁板一块的官场,将为官者一个个全砍了或许会伤及无辜,但隔一个砍一个定然无法肃清全部虫蠹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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